中国链接世界：有一种方式叫佛山

中德工业服务区成立以来已成为中欧合作共赢的重要载体。南方日报记者戴嘉信摄

4月28日，省委书记李希到佛山市调研时强调，佛山要沉下心发展以先进制造业为主体的实体经济，争当地级市高质量发展的领头羊。此后，佛山市委书记鲁毅主持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会议提出，要把李希同志对佛山的肯定转化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强大动力，增强开创高质量发展新局面的信心决心，把推进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路子走对走实走好。

2018年佛山的经济总量是9935.88亿，在全国大中城市中名列17位，在全国地级市中排名第三，仅次于苏州和无锡。离万亿佛山只有一步之遥；今年应该没有什么悬念。但佛山的课题不是过万亿，而是过万亿之后的佛山能否在高质量发展问题上彰显“佛山功夫”，就像高速发展时期创造过的响当当的“佛山样本”。可以说，如何做到高质量发展，这是佛山最重大、最急迫的时代课题。

佛山的城市目标是成为面向全球的国家制造业创新中心，所确立的高质量发展路径是“世界科技+佛山智造+全球市场”。“世界科技”放在第一位，也就意味着如何在全球范围内整合科技资源，将成为佛山高质量发展的首要命题和实现手段。这样的立意和使命，也决定佛山必须做出选择和判断：哪里是佛山的“世界”？佛山又以怎样的方式链接这个“世界”？

看被广东省委、省政府赋予“率先建设广东省高质量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创新实验区”的顺德是怎么做的？

千万不要以为全力谋求高质量发展的顺德只做村级工业园升级改造这件事情。作为顺德的头号工程，村级工业园改造的首要任务是重塑产业空间、再造产业载体。与之齐头并进的是“科技顺德”的建构和努力，而德国元素的介入是最显著的果实和成效。

美的并购库卡是全球关注的大新闻，双方在顺德共建的美的库卡基地很快就要投产。与这个基地比邻的碧桂园机器人谷也在强势崛起。要不了多久，顺德将一举成为世界级人工智能重镇，“顺德制造”将步入全新的历史阶段。这是何等激动人心的未来！

最新的消息是：不久前，美的集团与国际化工巨头巴斯夫签署创新战略协议，合作开发更清洁高效的家电解决方案。根据协议，双方将一起探索巴斯夫先进材料和创新解决方案在美的电器上的应用，包括冰箱、空调、洗衣机、净水器和热水器。

顺德链接德国，美的不是孤案。

——中国燃气热水器巨头万和集团与德国博世联手，共同打造年生产能力接近400万台的电热水器生产基地。他们的口号是：德国品质、中国制造、全球市场。

——大自然家居收购德国一家知名高端橱柜品牌，立志改写中国在高端橱柜市场缺少话语权的历史；伊之密在德国建研发中心，从主机供应商向系统解决方案提供商转变；顺德职业技术学院与亚琛工业大学共建广东—亚琛工业4.0应用研究中心……

——2018年，顺德组织6批企业家造访德国，今年又将有8批前往。企业家如此密集、如此频率奔赴一个国家，在佛山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

顺德带了好头，南海也迅速跟进。

2018年6月，南海组织自己的“隐形冠军”代表团造访德国。在为期8天的行程中，29位南海企业家先后走过柏林、沃尔夫斯堡、多特蒙德、杜塞尔多夫、慕尼黑。我见证了这个意义巨大的全过程：这是中国“隐形冠军”拜访世界“隐形冠军”最多的国家，这是南海开创的先例。

在南海“隐形冠军”德国归来的座谈会上，佛山市委常委、南海区委书记黄志豪说了这么一番话：如果说改革开放之初南海是“搞活变富”的时代，那么，南海的未来就是盛产“隐形冠军”的时代。

此言不虚。我们已经看到一种趋势：从高速发展进入高质量发展的中国很可能就是进入盛产“隐形冠军”的时代。我们更有一种期待：未来会有这么一天——“隐形冠军”成为南海的标签，想到南海就想起“隐形冠军”，想起“隐形冠军”就想到南海。

南海“隐形冠军”出访德国的时候，德国也给南海报喜：一汽—大众汽车有限公司在佛山加码投资118亿元建设电动汽车项目，佛山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分量更重了。

在以往的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上，佛山只有顺德企业亮相。这样的局面已经得到历史性改变。在今年的汉诺威展馆里，来自南海狮山的非夕科技第一次出场就引起了轰动：他们推出的机械臂号称“世界上第一台自适应机器人”，吸引库卡、ABB等世界机器人企业代表的频繁来访交流。非夕科技有一支年轻而强大的研发团队。非夕科技开发的自适应机器人正被国内外多家汽车、电子行业领军企业所采购运用。

非夕的表现，让前来巡馆的佛山市副市长赵海、佛山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局长刘铭恩这两位南海出来的干部两眼放光、精神振奋，这既因为他们有深厚的南海情结，更是因为他们看到一种前景：世界智能制造版图上正在展现未来可期的佛山力量。

没有围墙的佛山是一座很外向的城市，开放既是佛山的品质，也是佛山的法宝。当今佛山的对外交往热点不断、亮点多多，最抢眼的地方也许要算中德工业服务区了。

最近几个月里，包括总统、联邦议院副议长在内的德国政要以及商界精英陆续到访佛山，中德工业服务区是他们必去的地方。这一连串的外事活动即使放在整个中德外交大背景下审视，也不失浓墨重彩、风景独好。

德国有句谚语：山和山不相遇，人和人要相逢；中国也有句古话：客走旺家门。

中德工业服务区今天这么旺，应该给赵海记上一功。

2012年，位于东平河畔、顺德乐从地界的佛山新城何去何从，佛山上下莫衷一是，纠结不已。有一点大家是清楚的：如果没有清晰的发展定位，仅靠“佛山新城”这个名头是打不响、走不远的。

是时任佛山新城管委会主任的赵海想出了“中德工业服务区”这个立意和定位，而且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得到了省里的认可和支持。这是一个难度极大的操作，那时的佛山新城虽有“不是欧洲，胜似欧洲”的生态环境，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德国元素，“中德工业服务区”属于典型的“无中生有”。赵海之所以够胆这样干，是因为他看到了中国和德国巨大的合作空间，更为重要的是，德国99%的企业都是中小企业，它们是德国经济的顶梁柱。这样的企业形态，和佛山又是多么的相似。

现在看来，这样的“冒险”是一个英明之举。敢想敢干，让今天的“中德工业服务区”成了佛山一张响亮的名片，一个链接德国的超级平台。

最大的转折点来自区邦敏的推动。

2014年11月，区邦敏出任顺德区委书记，他上任的第一个工作日就是拜会广州，争取将广州地铁7号线引入顺德。他给顺德干部做的第一次讲话就是大谈开放，做出的第一个重大判断是顺德政府的服务能力跟不上顺德企业国际化步伐。

区邦敏给中德工业服务区提出要求：学习德国的服务标准，打造对欧战略合作平台。顺德喊出一个口号：由这里进入中国，从这里走向世界。

2015年底，顺德做出三个重要决定：组织顺德企业走进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建设潭洲国际会展中心，引入国际会展巨头汉诺威展览公司、牵头组建中德工业城市联盟。

2016年5月，美的集团正式向库卡集团发出收购要约。消息传出，在国内外政界、商界引发巨大震动。有人说：一家中国民营企业想要收购欧洲一家世界级的高科技企业，简直是异想天开，但顺德人最终把这件大事办得妥妥的。

为了消除德国社会各界的质疑和担忧，区邦敏决定策动顺德全球路演，首站就选择德国汉诺威。2017年4月26日，“发现顺德·全球路演”在德国汉诺威展览中心36号馆举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美的集团创始人何享健也悄然到来为顺德路演站台。美的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方洪波在演讲中生动地讲述美的从本土一家家电企业成长为世界500强的故事。随后出场的区邦敏倾情演绎顺德的世界观，他说：在工业4.0时代，在国际合作中，会输出技术、输出系统，这是更高层次的合作。在这个变革过程中，希望德国的城市和企业家给机会顺德，选择顺德，归结为一句话就是：发现顺德、布局中国；携手德国、走向世界。

路演结束，区邦敏、方洪波飞赴奥格斯堡库卡总部，此行的最大成果是让库卡决策层做出在顺德建立机器人生产基地的决定，并赞成区邦敏提出的在中德工业服务区打造“机器人生态圈”的设想。区邦敏反复强调速度要快，他说了一句让德国人叹服不已的“金句”：没有速度的子弹打不死敌人！

中德工业城市联盟很感念一个人，她就是中德工业服务区管委会主任、中德工业城市联盟秘书长刘怡。

2019年4月1日，恰好是中德工业城市联盟成立三周年。在德国汉诺威举行的中德工业城市联盟第七次全体会议上，主持会议的德国前国务秘书、德国电视台“名嘴”弗里德黑尔姆·奥斯特提议全体与会者用掌声感谢刘怡的巨大付出，说她是中德工业城市联盟的“天使”。

4月3日刘怡率队访问另一个联盟城市德国拉尔，市长沃尔夫冈·穆勒博士不仅盛情款待，而且撑着雨伞、冒着冷风亲自陪同刘怡参观拉尔的市政工程。穆勒博士连选连任拉尔市长22年，这位德高望重的市长如此礼遇刘怡，是因为他心里有数：中德工业城市联盟能有今天这个阵容，刘怡功不可没。

中德工业城市联盟在短短三年时间就吸纳43个成员城市，其中中方城市23个，德方城市20个，并上线运营联盟数据综合服务平台，服务覆盖双方各市数百家主要产业园区、近千家核心企业，成为中德地方合作领域的样板品牌，得到中国商务部、德国联邦经济与能源部以及两国企业的高度认可。一位中国驻德国外交官评价：中德工业城市联盟做得太出色了！一位德国驻中国外交官赞誉：中德工业服务区是中德双边合作的灯塔。加盟中德工业城市联盟的中方城市都不约而同地感叹：佛山做了我们难以做到的事情。

一个很重要的背景是：有“侨乡”之称的佛山有很多和老乡打交道的经验，以世界顺德人恳亲大会为代表的“同乡会”搞得比哪里都热闹、比哪里都精彩，但如何动员、说服这么多中外城市组成一个联盟，佛山还没有这个经验。从“摆平老乡”到“搞掂老外”，中德工业城市联盟具有里程碑意义。

事非经过不知难，其中的艰辛只有经历者才能深刻地体会。

世界很大，但通往“世界科技”的道路却荆棘丛生。佛山之所以能够“踏平坎坷成大道”，成为中德地方合作的典范和标兵，关键在于善于借势借力。

分处亚欧大陆两端的中国和德国“不以山海为远”，跨越制度、文化、发展水平的差异，合作渐次深入，领域不断拓宽：2014年，中德关系提升到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的高度；2016年，中国首次成为德国最大贸易伙伴，德国也成为欧洲在华最大投资国和技术引进国。

借这样的势，佛山谋自己的事。2018年10月24日，在佛山中欧中心举行的中德工业城市联盟第六次全体会议特别设置“中德市长对话”环节，中德双方各有五位市长围绕“工业城市：高质量发展之路”展开讨论，探寻工业城市高质量发展的路径和密码。

佛山有一个清晰的把握和判断：中国需要“德国质量”，德国发展离不开中国市场和“中国速度”。汉诺威展览公司当初之所以愿意加盟潭洲国际会展中心，很大程度是被区邦敏一番言辞打动的：佛山是一个制造业大市，佛山所在的珠三角有10万亿规模的制造业，我们之间的合作，就是中国制造的“量”与德国制造的“质”握手，这样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德国人很惊叹佛山人的速度：短短九个月就建起了一座规模巨大、世界一流的工业展馆。言必行、行必果的“诚信佛山”不仅让汉诺威展览公司找到了他们认为是中国最好的合作伙伴，也让大名鼎鼎的弗劳恩霍夫工业自动化研究所随之而来、佛山机器人学院应运而生。

潭洲国际会展中心成为佛山链接德国的平台，也引导佛山传统制造力量的整合与聚集。

佛山陶瓷行业立志以潭洲展馆为基地，打造中国版的“博洛尼亚陶瓷展”。今年4月19日，以“链接全球，聚变未来”为主题的佛山（潭洲）国际陶瓷与卫浴展览会盛大开幕。这个为期4天、被认为是潭洲国际会展中心开馆以来布展水平最高、国际范最足、口碑最好的专业展览，背后的主要推手就是新明珠集团叶德林、宏宇集团梁桐灿、科达集团边程这三位业界大佬。在办展资金面临困境的时候，他们三人各自拿出250万现金鼎力支持。有此豪举，是他们有一种共识：要链接世界，必须改变自己，要有不同以往的心胸和气度、格局和视野……

是的，一个链接世界的佛山，就是一个不断改变、不断强大的佛山。

有必要提起一件往事——

1992年6月5日的《人民日报》有一条关注度很高的报道，题目叫《胜诉，在斯德哥尔摩》。说的是1987年三水一家陶瓷企业从西班牙引进一套陶瓷生产设备，当时的佛山陶瓷行业实力不够，更缺少与外界打交道的经验。没想到西班牙人会将一台意大利生产的老旧设备以次充好卖给三水，安装之后不能使用。问题反馈到西班牙，对方不仅态度傲慢，而且竟然要向三水索赔。好话说尽的三水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聘请中国律师向瑞典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反诉这家西班牙企业。

走过漫长的程序、无数次的反复较量，1992年5月，瑞典斯德哥尔摩商会仲裁院做出仲裁：西班牙企业败诉，三水企业获得近200万元人民币的赔偿。中国人出国打官司不请外国律师而胜诉，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例，从而引起《人民日报》的关注。

官司虽然赢了，但其间的委屈和辛酸让佛山人明白：落后就要被欺负。

30年过去了，今天的佛山已然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陶瓷制造基地。当年那条卖给三水的陶瓷设备其生产商是意大利Welko公司，而今已被边程领导的科达洁能收购。当年负责进口这套设备并全程参与这场跨国官司的欧家瑞现在是宏宇集团的高管，前不久，宏宇集团老板梁桐灿成为科达洁能的第一大股东。

事情就是这么有趣。链接世界，今天的佛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底气十足！

中德工业服务区有一位常住的德国人，他是弗劳恩霍夫工业自动化研究所中国事务负责人，名字叫凯·马兹纳。这位在中国生活了16年的德国人说，他走过中国很多地方，顺德人对他最好、给他的待遇最高。今后他哪里都不去了，就喜欢在顺德待着。

德国那边传出最新消息：刚刚出任中国驻德国大使的吴恳，近日专门安排时间听取佛山链接德国的功臣、中德工业服务区驻德国首席代表荣强的工作汇报。曾经挂职担任过广东省政府副秘书长的吴恳大使对佛山非常熟悉，对佛山的务实作风、历史人文、美食文化赞赏有加。他表达三点意见：第一、佛山是中国对德合作的典范，他将在各种场合亲自宣传、推介佛山案例。佛山的特色在于能够独立自主地开创新局面；第二、他要安排大使馆工作人员到佛山走一走、看一看，深化对佛山的了解，更好地帮助佛山从德国进入欧洲；第三、凡是佛山市的领导到访德国，他要亲自接待，一起研究如何把佛山对德合作推向更高水平、更高层次。

链接德国，佛山抓住了势、做对了事、用对了人。天时地利人和，什么都不缺。

佛山又在做一件大事：以中德工业服务区为基础和核心，打造三龙湾高端创新集聚区，引领佛山高质量发展。今年4月2日，在德国美因茨举行的“发现佛山·全球路演”活动上，赵海在主题演讲中正式向中德工业城市联盟这个“朋友圈”发出邀请：握手三龙湾，共享新机会！

鲁迅先生曾经在《故乡》中写道：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佛山走出了一条通往德国的路，尽管德国不是世界，但佛山方式可以链接德国，也肯定可以链接世界。以这样的定力和节奏前行，佛山高质量发展之路必将扇形展开。

一个更加开放的中国，不就是在寻找这样的路么？

（来源：南方日报 作者：龙建刚 资深媒体人、著名时事评论员）